开会时总监把方案书摔在桌上的闷响,让我突然想起二十岁那年的雨季。那时我住在城中村的顶楼,每逢暴雨,铁皮屋顶就像被几百个醉汉轮流捶打。我在那样的夜晚写过三十七封求职信,其中三十六封始终躺在草稿箱——最后寄出的那封,偏偏漏掉了最关键的第二页。
上周三在6号线地铁里遇见初恋。她牵着小女孩的手,无名指上有枚银杏叶造型的婚戒。我想告诉她,当年书桌右边抽屉最里层,那个装着九十九封情信的饼干盒,到现在还锁在我老家的樟木箱里。可列车刚好驶入隧道,黑暗吞没了所有声响,只留下车窗倒影中我翕动的嘴唇。
母亲葬礼前一天,我发现了她床头柜里的抗癌药瓶。保质期显示这些药在她去世前半年就已备好。药瓶底下压着皱巴巴的纸条,写着"别告诉小宝,他刚升主管"。我站在漫天纸钱纷飞的灵堂前,终于明白那年她为何总在我加班时,突然打来问些电视遥控器之类的琐事。
街角早餐铺收摊时,蒸笼缝隙溢出的白雾总让我想起父亲戒烟那年,他躲在阳台偷偷吞吐的烟圈。其实我早该发现,那些烟圈消散的轨迹,和他后来病历上肿瘤的扩散路径惊人地相似。如今我每天路过肿瘤医院门口,总要数够十七步才敢呼吸——这是他当年从诊室走到大门口的距离。
昨夜整理旧物,翻出1999年的高考志愿表。原来在"调剂与否"那栏,我勾选的是"不同意"。当年班主任举着电话在走廊喊我名字时,我正把玩着一张去深圳的长途车票。隔着二十年时光回望才惊觉,人生最锋利的匕首,往往裹在看似最柔软的机遇里。